“东门之池,可以沤苎。彼美淑姬,可以晤语”。那时候早有这样的景象,想来我们家乡的苎麻加工、夏布生产已是夕阳产业了。现在漂白浸泡的时候最多也是用一只大脚盆,用不着修筑专门的池子了。而种苎麻的人家也日渐稀少。 据说种苎麻省时省事,是懒汉活。听大人们讲,原先远近最出名的苎麻大王就是有点的懒鬼,却光靠着种苎麻出了名,赚了钱。栽上一茬苎麻就像建了家银行,可以不管不顾,坐收红利就行。 那个陈姓懒汉嫌栽水稻要春种夏收夏种秋收中间还要耘禾施肥扯稗草,一年到头不得闲。突发奇想把水田旱土一律栽了苎麻。把猪鸡牛粪统统堆在苎麻地里,过后就不管不问,谁知第二年长出的苎麻鸡蛋粗楼样高。一时领导参观,记者采访,陈懒鬼成了大红人大名人,县农业局的还把他树为苎麻专业户,奖给他五百元现金。人们再见到陈懒鬼时都尊称他为麻仙了,就像阿Q革了命之后被赵大爷喊他老Q一样,令他好不自在得意。 我没见过陈麻仙的鸡蛋粗楼样高的苎麻,最好的也就是端午婆婆园子里拇指粗人来高。 “苎已盛时,宜于周围掘取新科,如法移栽,则本科长茂,新栽又多。或如代园种竹法,于四五年后,将根科最盛者间一畦,移栽一畦,截根分栽,或压条滋生。此畦既盛,又掘彼畦,如此更代.滋植无穷。”我们那一般都是采用这种间苗移栽的方法,很少用种子繁殖的,这种方法不但新栽的成长快,老的也因为疏密有致而增产。 入冬后把苎麻地里杂草干枝都铲平了,密的移栽或挖去,堆上厚厚牛粪猪粪。如果有一场厚厚的白雪铺上去,平平整整像宾馆里未开的铺,你会忍不住在那上面打一个滚。只是这里的雪却是融化得最快,这里春天也来得最早。紫云英还没开花的时候,一枝枝葱绿的苎麻就从牛粪堆里像毛茸茸的毛毛虫钻出来了,很快就抽长到一尺多高,顶上的两片花苞一样的嫩叶很快就撑伞一般打开来,一节节越来越多,一片片都差不多一样巴掌大小。这样两三个月能长到人来高,就可以收获了,雨水好肥料足的话,一年可以剥三四次。 “若过时而生旁枝,则苎皮不长。生花则老,而皮粘于骨不可剥。” “早则太嫩,迟则浆干。”剥苎麻就像摘红辣椒一样不但要把握好时节还要赶早上的露水。从上到下先一根根把叶捋干净,再折掉头上的嫩枝,分剥开一道竖口子,一手执着嫩白滑溜的杆茎,一手用力一扯,整层皮就剥下来了。把剥归来的苎麻浸泡在大脚盆里,有时候除快也可以加上石灰甚至是牛屎沤着,一两夜就可以打青了。 在檐下搭两长凳,把苎麻顺顺溜溜的摆在上面,寄上围裙。取来专用工具——可以套在拇指上的钢刀,半圆形的刀刃朝向掌心,四指再握一块竹篾片,刀刃卡住外带绒毛的外表皮,篾片卡住内壁,左手用力扯动,青皮绒毛就去掉了,剩下就是白色坚韧的纤维。 把打青好的苎麻一绺绺编扎在一起,铺在草坪里曝晒,每天还得拔淋三五次清水,晾晒一周左右就成,白白净净,清清爽爽。这是漂白。 苎麻还有野生的,说苎麻种植简单省事是懒汉活,上面两道工序也不大难的,那么接下来的集纱就是需要极老到的手工技巧。也可能正因为苎麻集成纱要技术纯手工,才使得现在种苎麻的越来越少,夏布在我国纺织品中也变得稀有。 集纱是老婆婆们的专业技能,也只有她们才能耐得住寂寞,禁得起长坐的熬煎。她们能够长长日日端坐在椅子上,双膝并拢上面铺一块青布,左边一个小碗里面浸着一绺晾晒过的苎麻和一小块明矾;右边是一个笸箩里面堆着的是集好的纤细的白纱,从里面伸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线头搭在膝上,再与另一根分拆好的麻线接好头,在两指间一抡就牢靠了,再送到笸箩里。这样重复着、延长着、收集着,筐箩里开始一小撮,再是小堆,后来慢慢蓬蓬松松的一丛慢慢长高。这样满满的一笸箩之后,送出去晒干后用一根专用竹制纱杆绕成纱球,有香瓜大小的时候取下来,从中间打一个系,成一个葫芦状。 这样的纱坨就可以直接用来织夏布了。中学的时候,学校旁边就有一个小夏布厂。常常看到有一匹匹的雪白的夏布,长长的展开来铺在沙滩上的竹架上,还是曝晒淋水漂白。那样几条十几条的白幅在河滩上,迎风飘漾,此起彼伏,波澜壮阔,猎猎有声,像海浪翻滚滔滔不绝又像千军万马奔腾来去。 中国是苎麻的故乡,国际上称它为“中国草”,多产于南方,有道是: “南人不解刈麻,北人不知治苎”。诗经中都说苎麻可以用来“彼美淑姬”,可见那时早以有了夏布,而且穿着凉爽离汗,还很上档次。由于它的纤维强韧,有超过亚麻的光泽,并且很少受水湿影响,工业上可制作机翼、降落伞、帐篷、防雨布。 另外,苎麻性凉、味甘,是传统中草药,有祛风解毒、止血安胎之功效。 在我国丝绸是家喻户晓的,而苎麻织成的夏布却可说鲜为人知。然而在日本夏布却非常流行,我们那的夏布都销往那,而夏布厂的生意就成了中日关系的晴雨表了。鬼子首相要是参拜靖国神社了,就等于给厂里下达了停产指令,工人们就要放假了。